【1】

女巫这样幼小的外表非但没有使战音放松下来，反而绷紧了她心里的弦。“你……真的是女巫吗？”

在战音的印象里，女巫应该是老妇人那样的形象，而眼前这条玩着自己辫子的小人鱼，似乎十分的不可信。

“哼！我也是女巫啊！不过没有我老师厉害！”小女巫扬起头，十分不屑地甩了一下头，她那条辫子也弹跳着甩起来。

“你的老师在哪里？”战音实在无法对这条像是在撒娇一样的小人鱼存有戒心。

“呜……老师出门去了所以只剩我一个在这里。”

“那么，你也能帮助我吗？”

小女巫骄傲地挺了挺胸，“当然！告诉我你的愿望吧！”

战音深吸一口气，眼前模模糊糊地开始晃动那个少年的蓝色眼眸，那样温柔清浅的蓝色，她想离那抹蓝色更近一些，越近越好。

“我想变成人类。”

小女巫翻开桌上的典籍，“让人鱼变成人类……唔……你能不能换个愿望呀，这个法术好难……老师都不一定找得到材料。”

战音沉默着，小女巫继续翻着书，一时间只听得到哗啦哗啦的翻书声音，像是海风吹动了岸边的棕榈树。

啪地一声，小女巫干脆利落地合上书。“你干嘛要变成人类啊？”

“那是一次风暴之后的夜晚……”

战音面对着小女巫倾诉出了所有，她自己都觉得奇怪，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或许会很危险的人说这些。可是她还是说了下去，把所有心底埋藏着的回忆通通挖出，再从唇齿间绕过一遍，让它传到小女巫的耳朵里。

“这样啊……”小女巫思索着，“那么，你为什么不让他到水里来呢？”

——为什么不让他到水里来？

战音喃喃地重复这个问题，不自觉地笑了起来。“你可以做到的对吧！”

小女巫点了点头，坐在桌后托着脸打量战音：“但是我要你的声音当作报酬。”

一瞬间像是时间凝固，战音听见自己耳朵里绝望的齿轮声响起，咔嗒咔嗒。

“能不能……换一个报酬？”

小女巫嘟起嘴，“不行，老师给我定下的规矩就是这样。必须是声音才行。”她指向小屋的一角，那里排列着许多色泽艳丽的海螺。
“你看，每个海螺里都是一条人鱼的声音。老师心情好的时候会让那些海螺合唱。”

战音想起初见那天，言和看着她由衷地夸赞她的声音，想起当她唱起歌谣时言和眸子里的惊艳。

那个夜晚，战音始终把脸藏在礁石的阴影里，她不敢确定少年有没有看到她的脸。更不敢确信少年能认出没有了声音的她。

“怎么办？”她在心底急迫地问自己。

小女巫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战音作出回答，喋喋不休地跟她说话：“你是不是不愿意啊，哎呀每个来这里的人鱼好像都不太愿意呢。然后老师就开始劝她们。”

她故作老成地板起脸，换了一个口气，“哦——我亲爱的孩子，你为什么会被这些没有意义的困惑缠住呢？你的心愿，那样迫切不是吗？我只要拿走了你的声音，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。看看——！多么的合算。你还有漂亮的眼睛和美丽的身躯可以替你表达出你的想法，没有了声音又算什么呢？”

小女巫咳嗽一声，挠挠头冲着战音笑：“老师这一套说辞用了好久，一个字都不变的。”

战音犹豫着，眼前又划过乐正龙牙与墨清弦搭在一起的鱼尾。她开始幻想那两条搭在一起的鱼尾属于她和那个少年。这幻想却像是一根穿透她的心的细针，毫无章法地扎进又拔出，痛楚感微弱却经久。